上星期接到業主通知,這房不租給我們了,給四天時間搬宿舍。宿友們已經大多已經搬了出去,我今天才開始整理衣物。
東西不少,裝了兩箱,還有四本厚厚的日記。想想在澳門已經整兩年,那些苦逼或牛逼的日子,我特別想記錄下來——讓大家看看一個在賭城裡打工的人兒,是怎樣悲壯地生存了下來。
2008年,本人野雞民辦大學畢業,懷揣一張悲催的畢業證書混跡於各個招聘會。一次次地碰壁後,某天忽然喜獲一份當時認為相當滿意的工作:被老家的一個廣告公司招了,職位是影視後期編輯(本人專業雖是商務英語,但熱愛電影,讀書期間自學了幾個非線性編輯軟件),月薪一千二。至於在這家所謂的公司混得如何萎靡我就不介紹了,反正發展到最後在機房聚眾賭博被當場辭退。不堪回首。
之後一直待業,士氣降到最低點。直到五個月後,經過各方面的關係,在一個朋友的幫助下,澳門一個酒店的管家部(房務部)“特招”了我做房務員。所謂特招,就是管家部的頭兒向人事部推薦人選,人事部直接與勞務公司聯繫,免除繁瑣的面試過程。
珠海的一家勞務公司經手,催促我辦了通行證,護照,和健康證,交了戶口本,身份證和錢(總體算下來差不多一萬),兩個月後到珠海進行最後的培訓,準備赴澳。
應該說當時的心情是很興奮的,主要因為這三方面:一,月薪比原來的工作高了許多(7500澳門幣,當時對人民幣匯率是0.812);二,可以對朋友說我在澳門工作,滿足可憐的虛榮心;三,對房務工作完全不熟悉,有一種莫名的新鮮感。
赴澳的倒數第二天我到了珠海。勞務公司特地請了兩個講師,眼神迷茫地為我們演講各種赴澳注意事項。這一批一共是四十二人,男女對半,各種各樣的人都有。坐在一個大房間裡,顯得稀稀落落。
像我這種在珠海沒親戚朋友的人兒,晚上只得住平價旅館。四十二人中剛好找到四個沒落腳地的哥們,合計了一會兒,興高采烈地一起擠進了一個單人房。
大家都介紹了自己,發現都是挺實在的人,值得一交。萍水相逢,共處一室,其樂融融。
年紀最大的是飛哥。飛哥之前在武漢一家挺有名的酒店做了一年的中級廚師,中途老父親病逝,回家鄉奔喪守孝。期間家裡又發生了一些事,走不開,索性辭工歇了半年。今年初又輾轉著開始找工作。
另一個是阿平。阿平之前在廣州的酒樓做過幾年。阿平不愛說話,總是把背包裡的餅乾分給大家吃。
話最多的是大表。大表五年前曾在澳門打過工,做了兩年零三個月的房務員,積攢下了一筆錢(當時澳門幣對人民幣匯率比現在高得多),於是和朋友一起合資在哈爾濱做起了生意。不料市況一年不如一年,終於撐不下去下了,又想著回澳門做回原始積累。雖然大表沒有任何過硬的手藝和學歷,但憑藉兩年以上的在澳工作經驗,經過三輪面試,再次幸運地被選擇了。
進房時是下午三點,四人一聊,話題不斷,不知不覺天色已暗。下樓胡亂吃了一頓,回來繼續海聊。
飛哥喝啤酒是海量,喜歡端起酒杯,緊閉雙眼,表情痛苦,一飲而盡。他勸我們過去澳門一定要下定決心賺錢和存錢,大家深以為然,點頭不已。其實四人中就我銀行裡沒積蓄,渾身只有現金一千六百元。
到了十一點半,阿平倒在椅子上睡了。大表以自身體積太大為由,把床讓給飛哥和我,自己從行李袋裡抽出兩個毛毯,一個鋪地一個蓋身,痛快地睡去了。早上十點在澳門關外的噴水池附近集合,我們八點就起床了。早餐就吃了阿平包裡剩下的餅乾,行李帶齊,下樓直奔拱北關口。
旅店就在關口附近,快步走個十五分鐘就到了。今天是星期三,過關的人不是很多,但也在珠海關排了十幾分鐘的隊。
昨晚大表特別提醒過關時要把背包背在身前,以防後面有人趁你不注意往你包裡塞違禁物品——如果你被抓,不關他的事;如果你運氣好過了關,那他定會向你把東西要回去。
過珠海關,又得排隊過澳門關。澳門關內地訪客的通道少了一半,排了二十分鐘,到了關外的噴水池已經是九點多。
看來四十二人差不多都到齊了。大多數人都在忙著拍照。大表用C羅罰任意球的姿勢站著,仔細觀察過往的姑娘。
飛哥和阿平都是第一次來此,表現得都比較淡定。阿平低頭髮著短信,飛哥則雙手捧著通行證,皺著眉毛端詳著自己那張過關時被審查了兩分多鐘的一寸彩照,一臉的困惑。
勞務公司派兩個人帶我們去認宿舍。那兩人一胖一瘦,瘦子點了所有男生的名,招呼著上了旅遊巴,爭分奪秒,立刻開動。
澳門彈丸之地,車多人雜,路小街狹——交通卻依然暢順。從關閘一路開到黑沙環,車在勞動節大馬路停下。瘦子照著名單點了八個人名,其中有我和大表。
宿舍在十六樓,是一套八成新的兩室一廳,有極好的海景,月租是五千六百澳門幣,酒店為我們出四千,即是我們每月每人還得交兩百塊錢房租。
每間房各住四人,房裡有四把椅子,四個布櫥。我和大表占領了兩個下鋪。一起來的還有養偉和劉東,這兩個哥一進大廳先風度優雅的叉腰觀望了窗外的海景,頗為感嘆了幾句。後果是進房比我們晚了一步,只能憋悶地盤踞了上鋪。
放下行李,馬上下樓加入大部隊。車在澳門半島兜兜轉轉,認了另外的三個宿舍,才把所有人的落腳點都確定。
OK,住的問題解決了,下一步就是到酒店的飯堂吃午飯。
保險起見,以後就稱我工作的酒店為A酒店。A酒店的員工飯堂十分華麗寬敞,採取自助餐的形式,自己排隊在一個飯盤上打飯打菜,無論疊多高都行。那天的五道菜是:芹菜牛肉,紅燜海鮮,咖喱雞,土豆泥和蒸生菜,還有一個紅蘿蔔豬骨湯。這頓飯吃得我們拍案叫好。
雖初來乍到,行程卻相當緊密。吃完飯一抹嘴起身到培訓室,開始簽正式的合同。試用期三個月,過後每月開始交五百三十元的公積金,酒店也會交出同樣的數額。工作滿兩年後可以全數取出。三頓飯都可以在員工飯堂吃,上下班免費員工巴士接送。
然後參觀了醫務室,走馬觀花的看了看各個部門的實際運行,接下來接受酒店高層的會見,反正程序一個不漏的走了一遍。
晚飯還是在飯堂吃。鬧哄哄的,認識了不少人。和我同宿舍的劉東是前廳部的行李生,這人挺搞笑的,喜歡模仿郭富城。這年代還喜歡模仿郭富城的人,一定是個有故事的人。和劉東坐在一起梁紹佳的是前廳部的前台,長得叫一個帥,頭髮都是豎起來的。 吃完飯一大幫人化身為遊客,到了酒店G層購物街。瞎逛唄。什麼店都有,都閃閃發光,有文采一點那就是雲裳彩燈,迷樂香霧,人流如織。沒文采就四字:熱鬧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