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處看了一下周圍環境,發現除了地上鋪了地板,其他地方基本都沒怎麼裝修,都是廠房的老樣子,有的地方刮的大白都露出來了,四周掛了一些DB相關電影的海報,五六個看場子的在轉悠,靠邊有個櫃檯後面應該是放貸的,然後,在右手邊墻角,竟然有一尊……蠟像?
當時我的第一反應就是一尊蠟像,佝僂的身軀,蒼白的頭髮,滿是皺紋的臉和毫無生氣的眼,如果是蠟像也是那種做工不怎麼樣的蠟像。但是我奇怪的是為什麼蠟像穿的衣服會這麼土?
胖子順著我的眼神看了看,拍了拍我,說:那個大姐,當年也是場子裡叱吒風雲的人物……
當時我就震驚了,心想我靠原來這個蠟像還真是一個人!胖子開始滔滔不絕:你知道這大姐麼?90年代初就下海了,做的皮毛生意,最輝煌的時候在頂級商場裡有半個樓層的攤位,06年左右開始在場子裡玩,那時候她一來,場子裡不管坐多少人,立刻有人給她讓座,還得端茶倒水,而且她就喜歡開牌,誰也不準和他搶,他開牌的時候前面不準站人,誰站那就罵誰,那時候一來她那時候勢力很大,身邊跟保鏢;再說又是個女的,所以場子裡也沒人惹她。開始這大姐在場子裡每天贏個三五萬,輸也就輸個一兩萬,這樣持續了半年多,後來有一次這個大姐一下沒整好,輸了十萬。然後她就開始越玩越大,剛開始輸的時候,大姐家大業大啊,放款的都屁顛屁顛地給她錢,連擔保都不用。後來也不知怎麼了,這大姐越輸越多,有一次把一整個店面抵押後,給輸了。再往後,就基本沒贏過,上千萬的家產,一年輸光。現在跟場子裡借一千塊都借不到,家裡就剩最後一套房子,也租出去了,自己在附近民房租了個地方。這個場子每天有飯,她就整天在這蹭飯,以前贏錢的時候,到吃飯的時候,有人給端上來,現在別說端了,她體格也弱,有時候搶都搶不到,有時候就剩下湯了,她也不嫌棄,端起來就喝……
我聽到這,心想:爛賭害死人啊!我就跟胖子說:看她這樣你還敢玩?胖子笑笑:我們這次是小玩,小玩,小賭怡情啊!我又看了一眼那個老太太,她動了一下,我看她那身體薄的跟塊磚頭似的,穿的衣服又那麼少,外面零下幾十度的冬天,真不知道她怎麼過的,一時想起了自己早已亡故的奶奶,忽然發了惻隱之心,湊上去給了老太太三百塊錢,說你去買件衣服吧。胖子在攔了我一下,我推開了她。
老太太看了看我,收了錢,雙手拜佛謝了謝我,起身往外走了兩步,我看她忽然停住了,然後回來坐到一個賭桌上了。胖子看著我,一臉嘲諷:看到沒,賭徒根本就不值得可憐,我一個哥們,整天吃喝嫖賭,有一次窮逼了,找我借錢,我知道借了肯定不能還,看他可憐,給了他一千,你猜怎麼著?這小子下樓就買了一條中華,被我撞了個正著。把我給氣的啊,從那以後我就信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我心說當初你跟我借那一萬五的時候不也差不多,雖然你還我了。我盯著胖子看著,心理想著那個老太太會怎麼樣呢?胖子被我看得毛了,以為我不想賭了,拉著我說:就小玩一會兒,小玩一會兒怕什麼啊,澳門咱兄弟都去了……
於是兩個人坐到了一個百家樂的桌子上,這個場子都是牌九和扎金花,就這一個百家樂,我一坐上去看有個人雙眼血紅,面前擺著大概十幾萬的現鈔,就知道這哥們輸慘了,別看面前擺著十幾萬,之前不知道輸了多少呢。我看了一下,這裡的百家樂沒澳門那麼多打法,只有莊閑和還有對子,澳門那邊還可以賭莊家7點勝閑,1:40的賠率。
胖子興致很高,從包裡點出出八千塊拍在桌上,掏出一根中華煙,剛才收他小費的那個跑堂的立刻來給他點上。看來世界上的賭場都一樣,有錢就是爺 ,沒錢就狗屁不是,甭管你過去多輝煌,就像那個老太太。
都說賭久了的人迷信,其實我覺得這個主要原因就是人無法戰勝賭場中最終存在的數學規則,但卻又有偶爾勝出的時候,在偶爾勝出的時候你可能偶爾做了什麼,於是你便堅信你做的那些事情影響了你DB的結果,在強烈的心理暗示下,一切便成了真。
我不太喜歡這裡的氣氛,總感覺進不了狀態,我身上只拿了不到四千,押了幾把,被邊上抽煙的一個紋身哥熏得呼吸阻滯。這叫一個憋屈,想到澳門氧氣充足的賭場,一時間意興闌珊,不想再賭,再看吳胖子絲毫不以為意,叼著根眼,眼睛被煙燻得眯了起來,瞪得一個大一個小,一雙手壓在牌上,牙齒咬著煙,一邊慢慢翻牌一邊嘟囔:尼瑪尼瑪尼瑪尼瑪…最後把煙一吐,大叫了一聲:尼~~瑪!把那張牌摔在了桌子上,一看原來是中了兩個8,這實際上是6點,不算大,但是關鍵是胖子押了500的對子,一下就是5500到手。這時邊上那位哥們又吐了一口煙,我被熏得退後了一步,順勢把錢收了起來,準備出去透透氣。中途去了趟廁所,這廁所在走廊外面,沒有暖氣,除了沒有風,氣溫跟外面差不多,我的外套很薄,只在裡面呆了不到三分鐘,只感覺身上都被經凍透了,看著窗戶上厚厚的冰,心想外面肯定更冷,就打消了出去的念頭。在走廊裡抽了根煙,發了會兒呆,忽然看到剛才我給錢的那個老太太從裡面出來了,雖然穿著沒變,但是氣場已經完全不同了,剛才是萎頓無神,這會兒仿佛指點江山。看到我,又是雙手合十衝我拜了拜,說:小夥福星啊~頭,末了給我三百塊,走了。看樣子是贏了,可是贏了也才只給我三百。
我再次進到場子裡,發現胖子已經不在剛才坐的位置了,找了找,發現他在和一個人聊天,看表情不是很融洽,我湊上去,發現胖子竟然在和場子裡放貸的在講價,我聽胖子說什麼“哥也不差錢就是今天帶的現金少贏了少不了好處……”之類的,就知道這小子又扛不住小惡魔攻心了。生拖硬拽把他拉了出來,胖子還恨恨地罵:TMD連出了六把莊,我連押了六把閑!操!
胖子本來想八千塊贏個姑娘,結果輸了個姑娘進去,不過這也是常態,想象一周前胖子信誓旦旦戒賭的豪言壯語,覺得眼前這人挺可笑的,其實很多事情都是這樣,一個外人看起來非常可笑的,但是他就是發生了。澳門有很多鼎盛一方的商人,哪個沒有些過人的智慧和手腕?但是到了澳門,賭桌前一坐,又多少又能保持平時的風度?有多少能在輸光之前果斷退出?又有多少人能在贏了之後果斷戒賭?人性弱點重重,但賭場卻永遠燈火輝煌,那鑲金掛鑽的奢華下,埋葬的盡是賭徒們的血汗。
出來後一看表十點多,胖子說時間還早,翻了翻車上又找到三百塊錢,說我們去打機吧,我那時候好久好久都沒打機了,其實我從一開始就不怎麼喜歡打機,因為總覺得跟人賭比較爽一些。但是我此時身處異地,跟著一個賭徒朋友,除了賭,還能幹毛?(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