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胖子去了遊戲廳。這個遊戲廳身處繁華地段,一進去,煙氣繚繞,人聲鼎沸,近身一台打漁機圍滿了人,噼裡啪啦按鍵和叫罵聲混作一團。我四周看了看,發現機器還挺多的,什麼飛禽走獸,森林舞會,五星宏輝都有,還有一大堆賽車摩托車跳舞機什麼的——但基本沒人玩。但這些機器的存在是向領導們證明這裡屬於綜合娛樂場所,又不是向玩家證明,所以沒人玩也正常。我用鼻子噴了噴氣,只覺鼻子裡有股灼燒感,也不知吸了這麼多二手煙會給我造成多大傷害,但是我心理也清楚,一旦叼上了煙賭起來,邊上有人拉屎你估計也能穩坐如山接著玩。搞笑的是在遊戲廳墻壁上貼著好多禁止吸煙的牌子,然後遊戲廳的機修叼著煙卷四處轉悠。
我和胖子選了森林舞會挨著的兩台機器坐下,各上了三百的分,胖子看小妹上分,自己在那念叨:穩住穩住。我問他穩住什麼,胖子說他最高紀錄一天在這個遊戲廳贏了三萬,最多還有贏五萬的時候。我一想這還有後話啊,便追問:贏五萬?胖子撇了撇嘴:操,當時賬上正好夠四萬九,想贏夠五萬就撤,結果最後贏的全輸進去,又倒輸了六千,操!
我心想:這才是你吳胖子的風格。
其實自從接觸DB和這個圈子後,我發現一個非常普遍的現象:敢輸不敢贏,能留不能走。就是說輸紅了眼的時候,三萬五萬,十萬八萬都扔了進去,眼睛都不眨一下,但是贏了的時候呢,贏個三五千就開始畏首畏尾,小心翼翼。這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賭徒普遍的心理是,能留不能走。就好比說一個人,在一個地方用一百的本金贏了一萬,他不願走,在那看別人玩,看著看著忍不住又玩了,玩著玩著不但把贏的錢輸進去了,自己的本金也輸進去了。直到完全輸光,拿不出錢來才放手離開。你說這麼個玩法,贏了不走,小輸還不走,非要到輸光了才走,也難怪賭場金碧輝煌,也難怪那麼多賭徒經歷了人間悲劇。還有一類人,就是爛賭鬼,這群人除了在賭場的時間,整天就在忙兩件事:籌錢,悔恨。他們唯一的快樂就是懷揣著錢去往賭場的途中,一旦進了賭場,不到輸光,是絕對不會走的,即使走了,也不因此告別DB,只會在DB的泥淖中越陷越深。
這類遊戲機的遊戲規則其實都差不多,就是每個動物對應一個倍數,押中了就給對應倍數的獎金。像森林舞會這種運行在Windows XP上的軟件,指望腦力算過它幾乎沒有可能,比爾蓋茨和馮諾依曼這樣的選手在閱讀了代碼後或許能打敗機器,但是普通人沒勝算,就算這款程序的開發者也不敢說有勝算。這種遊戲背後的運作方式就是設定這個機器一天60%的返還率,那麼你扔進去一萬就差不多能給你吐出來六千,你可能會問這豈不是一點勝算都沒有?那你看看彩票的返還率也跟這個差不多,你不照樣去買麼?玩這種機器中獎和玩彩票中獎一個道理,你贏到的錢不是經營者的錢,而是其他玩家的錢,經營者才是最終受益人。說白了就是玩家的錢是有限的,但是遊戲機廳卻可以24小時營業——機器也不會感到累。你有限的錢和精力在遊戲機面前基本上是不堪一擊。
其實這個道理不要說玩久了的賭徒,普通玩家心裡也明明白白,之所以還那麼多人還在玩,主要就是個僥倖心理,認為最後倒霉的那個人不是自己。當然有可能倒霉的真的不是你——不過殘酷的實事就是大多數人最終都會成為那個倒霉的人。這就像我們在超市排隊,有十個隊伍,你想找到結賬最快的那個隊伍,但是似乎你每次選的那個都不是最快的,大多數人都說這是運氣不好,但是數學規律是你選到最快的隊伍概率只有10%,但是你選到非最快隊伍的概率高達90%。玩老虎機的情況跟這個差不多,但是結果一般卻要慘多了,當然比起吸毒的賭徒似乎還能回頭,但是尊嚴盡失的回頭,也實在是痛苦不堪。
我開始的時候玩得很小,因為我想觀察一下這個機器大概的返還率是多少,身邊坐著一個衣著很普通的胖子,有些大紅臉,看皮膚也不像是保養得很好的樣子,貌似一個普通打工者。我和胖子進門的時候就看這個大紅臉在這大把大把地押,中了沒見怎麼高興,不中就罵機器賴。還直拍機器,我心想你一個勁罵機器賴你還玩,你不是賤麼?胖子在一邊似乎見慣了這種人,表情沒有變化。
就聽大紅臉和邊上的另一個人聊天,大紅臉一邊往死裡按押分按鈕一邊罵:“我JB昨天中了個46倍的獅子乘以3,押了500多一下就中了八千,那時候要走好了,今天就不至於再JB輸六千。”我發現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就是在東北以外的地方,JB都是一個名詞,通常代表生殖器或者下流謾罵。到了東北,JB這個詞就有了非常豐富的詞義,可以做名詞、形容詞、動詞、語氣助詞等等,而且這些用法廣泛地存在於社會各個階層,體現了JB這個詞高強度的適應性。
大紅臉又沒中,我看他押的全都是高倍數的獅子熊貓。這時忽然背後有人高喊“鯊魚鯊魚!”大紅臉立刻跑過去看,看了一眼回來,滿臉羡慕:六百倍的金鯊魚中了,一下就是JB一萬二!
我明顯感覺到大紅臉看到那一萬二後押得更狠了,剛才還只押三五百,這下很多都是押滿999,他把盤面上幾個大的都押滿,這種押法一下子就是五百多塊。我在澳門押一下也就五百一千,這哥們在這玩的跟我在澳門差不多狠,東北民風彪悍,果然見識了。
看他那個押法,我感覺機器也不能給出,出了老闆豈不是賠了,我就跟他對著押,沒轉幾圈大紅臉五千塊進去了,毛也沒中著。胖子好面子,廳裡認識人多,怕押得少讓人家笑話,跟著押大,三百塊瞬間就進去了,又在我這借了五百,繼續押大。就這樣,我一左一右兩個胖子,瘋狂押大,又過了大概只有十幾分鐘把,大紅臉又是六千塊進去,我看他開始翻包,扯開了一個信封,又拿出大概七八千塊錢,拍著檯面大喊:上分!
長春的語言以東北口音的普通話為主,但是這個大紅臉似乎不是本地人——因為他平翹舌不分,我聽著像“喪墳”。心裡罵了一句真TMD不吉利!再看邊上的吳胖子已經贏贏回來一些了,看來這貨也不是徹底地好面子,估計看到機器一直不出大主要是因為大紅臉押太大了機器賠不起,也開始往中倍數上押。
又押了幾把,機器忽然閃彩燈了,邊上那個大紅臉幾乎樂的蹦了起來,這哥們幾乎押滿了。吳胖子和我也押了不少,結果一下閃了個5+1的燈,也就是同時中了6個投注項,那個大紅臉一下中了九千八,我這時已經中了一千二,感覺這差不多了。就下分準備撤,吳胖子中了九百,兩眼放光,一個勁念叨說送分了送分了,不願走。
我就下了一千塊,留二百塊在那賠吳胖子玩,我本來以為大紅臉被之前那麼刺激,現在贏了就該走了,結果這哥們接著又玩,我那二百塊還沒打完,他又把贏的輸進去七千,邊上的吳胖子卻贏了一千六。結果我倆一直玩到凌晨一點多,大紅臉徹底輸光洗白,坐在那裡發呆,邊上有人排隊等機器玩,拍了大紅臉一下,把大紅臉嚇了一大跳,驚恐地看著拍他的人,仿佛那個人是異形。我看了看他的眼睛,猶如死灰,瞳仁之中,似乎看不到任何光彩。我看他呆滯地起身,似在喃喃:完了,公款……
那天我和胖子一共贏了三千六,胖子在長春新買的房子裡面只有一張單人床,而且只有一床被服,那晚我們就在南湖邊一個賓館住下了,看著胖子把他那寶馬開到南湖的冰上我真擔心那車破冰而入了,我一邊忐忑一邊想這湖水的深度,如果真的掉到地下了我在這種溫度的水中只能撐不到兩分鐘,兩分鐘上不來只有死路一條……結果那車是穩如泰山,看來東北的冬天真不是鬧著玩的。(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