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我想帶萌萌一起去的,但是考慮到胖子帶這麼個女人,大海又說帶情人去,我帶萌萌去會讓萌萌覺得我這些朋友都不靠譜,再個就是去賭太大讓萌萌看到也不好。這會兒萌萌已經在我的反覆勸說下離開了那家事業單位,主要是我再也受不了萌萌動不動就委屈地回來哭,TMD為了一個月兩千塊錢不至於連活著的快樂都扔了吧?後來找了個同學,他在一個大型IT公司負責招聘,我請他吃了頓飯,他們公司有個前台職位還算不錯,結果沒費什麼勁就把萌萌送進去了,心想先讓她在那呆著,雖然說前台這活瑣碎點,但總比每天憋裡巴屈強,等我的公司要盈利穩定了讓她直接在我這乾就是了。
到八月的時候萌萌已經在那家公司乾了一個月了,感覺挺好的,聽說我要去上海(沒敢說去澳門)也要跟著我去,我只好勸她說我過幾天就回來,你剛上班就請假給領導留下印象不好如何如何。結果萌萌聽說我要去五天說著說著就哭了,萌萌從小家教很嚴,聽說到上初中了跟男孩子說話還臉紅,到大學畢業還沒談過戀愛,跟我這是第一次。上次去濟州島前一段時間我看她情緒有些不好,沒明白怎麼回事,後來才知道她家裡知道她要跟我去濟州島,父母苦口婆心地跟她說了很多什麼潔身自好不要婚前性行為之類的,她自己內心也很糾結……但結果我們還是發生了,她是第一次。而這一切都是發生了之後我才知道的,這一定是我的幸運,但不知會不會是萌萌的不幸。看萌萌眼淚汪汪的,我這個心啊,就像被爪子抓著一樣,真不是個滋味。心想家裡的日子好好的,也不缺錢,沒像胖子一樣家庭破碎內心空虛,沒像大海一樣沒有像樣的工作整日無聊,我究竟為什麼非要去賭啊?究竟為什麼?
心裡涌上很多種勸自己不要賭了的話,我發現隨著我越賭越深,我勸戒賭的理論也愈發精深,本來還都是表面功夫,到現在已經認識到賭博本質了,開始從人性和道德角度批判自己,但是那麼多道理都懂,卻就是說服不了自己,跟中了邪似的,我甚至在想我是不是該去十字路口燒點紙避避邪。直到很久之後我看了一篇文章,文章說一個人遇到困惑,找佛祖求助,佛祖給他講道理,他不耐煩:這些道理我都懂。結果佛祖笑笑:你不懂,你只是知道。懂了,你就不必困惑了。也許我真的只是知道,但並不懂吧。
安慰好萌萌,一邊內疚一邊拿起通行證,就上了飛往深圳的飛機。
到了深圳機場天氣有點陰,等出了機場就開始下雨了,風還不小。幾個人也沒當回事,叫了出租車直奔蛇口港,在深圳去澳門要坐船,結果車上出租車司機說蛇口港都給封了,要來颱風了,船走不了。大海不信邪非要去看看,一到蛇口港發現果然暫時關閉了,大告示都貼出來了,大海一臉不爽,結果一陣風吹來把他那頂據說四千多買的帽子給刮飛了,瞬間無影無蹤。我們都是北方人,一輩子也沒見過南方真正的颱風,不過看那氣勢,這風是比東北冬天的那種寒風可怕多了。
蛇口走不了,只能去珠海走拱北關,深圳到珠海還要至少一個小時,當時已經晚上七點多了,幾個人合計現在從珠海去澳門,至少也要十點,到那人困馬乏,也玩不了多久,澳門住酒店還貴。於是就在深圳找了個酒店住下,大海和胖子都有姑娘陪,我一個人住,剛住進去電話就不斷“先生需不需要按摩啊~先生放鬆一下咯~”這要是以前我基本上都是腦子裡小惡魔把小天使揍了一頓,這次出了個意外,小惡魔輸了,輸得很慘。我覺得這主要是萌萌的力量。我拔了電話線,洗了個澡早早就睡了,結果半夜被外面的聲音弄醒,颱風來了,聽風聲簡直就像是世界末日,那窗戶有那麼幾個瞬間我感覺就要被風給頂開了,嚇得我趕緊穿好衣服,心想一旦給吹開了我不至於穿著褲衩逃難。
結果這一夜就沒怎麼睡,整個晚上都非常緊張,點煙的時候都害怕瞬間風衝進來引起火災。又傻傻地在想會不會有廣告牌被刮得飛上天然後破窗而入了……(讓南方朋友笑話了)
如此熬了一夜,到了早上困頓不堪。胖子和大海顯然受到的影響不大,神采奕奕地,胖子尤其興奮,簡直是一路小跑地去退了房,迫不及待地上了出租車,直奔汽車站。
颱風過後的空氣尤其清新,晨光之中的深圳似乎沒受到颱風太大的影響,街上的行人依舊很多,大家都匆匆忙忙地,這個全國惟一的沒有農村的城市,所有人都在忙於生活,而我們幾個外來的賭徒卻在忙於什麼呢?哦,也許是忙於尋求刺激吧。
正趕上周六,深圳到珠海高速上居然出現了堵車,後來發現是一起交通事故,到了拱北,發現出關的人密密麻麻,整整排了接近三個小時的隊,這才出去。等踏上澳門的土地,已經是下午一點了。雖然如此,大海精神甚好,餓著肚子這就要去賭,遭到我和胖子的強烈反對,於是就打算找個地方先吃飯。其實來了很多次澳門,卻沒有一次好好地逛過澳門,這次真的開始注意兩旁的風景後,感覺澳門的街道都很窄,但是街上的人卻像是很悠閑的樣子,澳門人自己是不賭博的,澳門公務員賭博是會被開除的,普通人也很少沾賭。也不知是什麼樣的心態能讓當地人這麼淡定,我們幾個找到了一家不大的店面,吃面。麵館的老闆是澳門本地人,很熱情,聽我們是東北來的,便自己說去過一次東北,在瀋陽滑雪,爽得很。當時下午兩點多,店內的人不是很多,老闆就開始跟我們聊起來,我一直好奇為什麼澳門人不賭,便問老闆,那老闆哈哈大笑:誰說澳門人不賭,那會兒賭得凶呢,現在是輸怕了。胖子不明就裡地追問,老闆解釋說:在澳門剛有賭場那會兒,澳門人都是去賭的,而且跟普通賭徒一樣玩得越來越大,到後來澳門賭場越來越多,賭的澳門本地人卻越來越少,外界傳言說澳門人不賭,實際上是輸怕了。澳門就這麼大,親戚朋友都賭,都輸,到後來別說借親戚朋友的錢,就是疊碼仔都不敢把錢放給澳門本地人了。錢都輸光了,不用賭了,就消停了。老闆說完,指了指自己:祖上本來給我留了份家產,結果我全輸光了,現在只好開這個麵館咯~
聽到這裡大家都陷入沉默,我陷入沉思,大海和胖子盯著老闆看了半天,神情複雜。老闆估計這種事經常遇到,也沒當回事,轉身忙自己的活計去了。
吃飽喝足,再入賭場,大海執意要去永利,因為他在永利贏過440萬,胖子卻意在葡京,儘管設備硬件差點,但關鍵是胖子第一次翻身就是在葡京完成的。協商十分鐘之後,大家意見統一:去威尼斯人。
到了威尼斯人,大海給跟他一起來的那個叫什麼劉智慧(看長相一點也不智慧)的姑娘發了五千塊錢,胖子好面子,轉手給了寧寧一摞,目測得有八千,反正比大海那摞厚,把她倆打發去看表演。大海那個情人說是情人,其實大海自己也還沒結婚,但是所謂女朋友三天兩頭換,我也管跟他身邊的女人就叫情人。
胖子有威尼斯人的會員卡,看著寧寧和劉智慧離開後,胖子環視了一眼賭廳大堂,深深地露出了一種蔑視,仿佛很不屑的樣子,拍了拍我:走,哥帶你去貴賓廳!
貴賓廳的賣會員卡的姑娘似乎早就收到了消息,也不知胖子什麼時候聯繫的,見到我們笑著迎上來打招呼,既讓人覺得溫暖,又不讓人感覺獻媚,有一種見到了老朋友的錯覺——或者應該說是老情人。這個自稱叫莫妮卡的姑娘,是我見到過的氣質最卓越的幾個女人之一,一身略短、滿含風情但又不失莊重的職業裝,親切的微笑,你心裡想什麼她從眼神中瞬間就能讀出來,再加上人長得漂亮,化妝也精緻,另外賭場裡氧氣充分,人在沒賭之前神經往往格外敏感,直看得有些意亂神迷,想入非非。花了好大的勁我才收攝住心神,打了個招呼。莫妮卡就問我們喝點什麼,胖子沒回答,摘了墨鏡遞給我,從兜裡掏出一個深褐色圓柱形筒狀物,乍一看我還以為他把JB掏出來了。結果胖子一扯,裡面裝著根東西疑似一條風乾了的大便,等胖子抽出來我才發現是跟雪茄,胖子拿一個奇怪的剪刀剪了一下,莫妮卡也不知哪來的火柴(我估計也是經常遇到這號的人,早有準備),給胖子點上了。胖子吐了口眼圈:Coffee。
大海顯然沒見過這陣勢,瞬間看胖子的眼神有些敬仰,我心說胖子啊胖子,得意忘形的架勢真TMD讓人痛恨啊,想他當年在賭桌上連續不中那痛不欲生的表情,想到他屁顛屁顛跟我後面求我跟他一起賭,又是遞煙又是囁喏,想到他贏了錢在澳門發誓永不再賭,想到他在場子裡一臉淡定地跟放貸的借錢,……唉,賭徒啊,真不值得可憐!
我不知道大海帶了多少錢,估計是百萬級的,胖子帶了30多萬,我這次也沒敢多拿,一張卡,11萬——這基本上是我能動用的最多的錢了,再輸光就等於過去幾年都白乾了。
胖子和大海在一個百家樂桌前坐下來了,我想起胖子昨天鄙視百家樂的言論,心想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啊!
我從來都沒在貴賓廳呆過超過十分鐘,因為那裡面賭太大了,但這會兒大家都坐上去賭我站在那裡顯得很尷尬,胖子那桌已經坐滿,我就轉到另一桌百家樂。就看上面寫的最低投注額5000,當時我一共換了3萬的籌碼,心想這些籌碼也就夠玩六把,再看邊上的一位身穿阿瑪尼的中年男子,手一甩,就是一摞籌碼,一看竟然是十萬一個的籌碼,一把就是五十萬押在了莊上,我心裡大大地被震撼了一下,心想真TMD是豪賭,50萬夠我好幾年掙的了,卻只是人家一把的賭注!但是表面當然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另外幾個人也都押了,最少的一個也押了五萬,我那次原計劃押五千的閑,但是看大家都押這麼多自己覺得有些跌份,就想加到一萬,但糾結之中還是把籌碼甩了出去。結果威尼斯賭場籌碼顏色分明,我那五個一千的籌碼在一堆一萬十萬的籌碼之中顯得寒酸而薄弱,就像站在籃球隊員中的江南女子,是那麼的楚楚可憐,當時除了荷官,所有賭客都看著我,眼中的不屑溢於言表,特別是那個穿阿瑪尼的男的,看我那種似笑非笑的眼神就像在問我:押這麼小來貴賓廳乾毛?
眼神的壓力真的壓死人,氣氛瞬間有些尷尬,我故作鎮定,嘿嘿一笑,說:閒錢來玩耍。當時整個桌就笑場了——那句話是有出處的,在葡京進門處據說是澳門賭王何鴻燊親令掛出的一段話“賭博無必勝,輕賭可怡情;閒錢來玩耍,保持娛樂性”。來澳門玩的幾乎都知道這句話,但是這句話本身根本就是有問題的,既然無必勝還讓你閒錢來玩,明白這就讓你送錢,當然小賭怡情和保持娛樂性是一種對豪賭的勸解,也許葡京進門的時候賭徒們會看著這句話若有所思,但是賭海無邊,玩的風生水起或賭運不順的時候,又有幾個能記起這句話?也許只有輸光了的賭徒,才會在這句話面前深深地嘆息:早知如此,何必當初。賭博這種古老的遊戲的歷史幾乎就是人類文明史,它隨人性而存在,不會消亡,也永遠不會成為一個文明的核心產業。但它的誘惑和殺傷力,卻永恆不變,吸引著飛蛾撲火般的賭徒,前赴後繼。
荷官也笑了,說先生真幽默,隨後開牌了,莊七閑八,閑贏,第一把就贏了五千,這要在地下大廳我可以拍一下桌子大喊一聲好,但是貴賓廳裡比較安靜,再說那個阿瑪尼瞬間輸了五十萬連眉毛都沒動一下,我為了五千大呼小叫實在讓人笑話,只好把話咽了下去。再看阿瑪尼,想也沒想又扔了五十萬到莊上。我猜他不會連輸一百萬,就跟他下莊,這個阿瑪尼看表情巨淡定,但是這種淡定只持續到開牌,阿瑪尼拿到牌,氣場完全變了,在那裡鬼鬼祟祟地弄個牌這個邊看一下,那個邊又看一下,嘴裡念咒似的說著吹吹吹,其餘人都緊張地看著他,在那種氣氛下我竟然莫名其妙地產生一種錯覺:這麼吹著吹著,點數似乎真的能被吹變……(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