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廚師想了想,我聽說過有人贏過100多萬倍,萬老虎機一塊打出來100多萬。
那個食客似乎不太滿意這個答案,追問:那賭桌呢,賭桌上最高有打到多少倍的?廚師看了他一眼,說:最大我不知道,我聽說的,最大有100打到40多萬的。那個食客又追問:那怎麼贏的啊?廚師大笑:母雞啦,都是聽說的咯~
那食客想了想,繼續胡吃海喝,我忽然對這個100到40萬的故事產生了興趣,就追問:這什麼時候的事呢?廚師說:就前幾年,具體記不清了,開始是聽說有人跳樓了,後來一查,說這個人死前拿100打到了40多萬,然後又輸了回去,回房間沒多長時間就跳樓了……
輸100也跳樓,不知這消息讓輸得幾百上千萬痛不欲生但還堅強活著的人情何以堪。當然,我估計那個哥們肯定沒意識到自己輸了100,他滿腦子想的是自己輸了40萬。
賭徒聽到這些故事是除了唏噓一下之外,一般是不會停止DB的。這時候我已經吃飽喝足,接下來該幹什麼呢?找點樂子,對吧?在澳門,樂子當然就是賭,於是就又殺回了賭廳,這次沒敢去貴賓廳,在大廳玩角子機,按上次贏時候的方法,200一次,每次都只押一條線,希望再打出2.3萬。結果連續試了很多次,不但2.3萬沒中到,倒賠進去將近四千塊。心裡這個憋屈啊,自己也納悶為什麼總也不中,運氣不會一直這麼差下去吧?
離開角子機,找了個骰寶的台子站定,在那看別人玩。這個台子人氣很旺,連開了六把大,看到大部分人都再次投注了大,我身邊還站了一個穿著白色T恤的看客,和我不同的是他一直在勸坐在賭桌上的一位年輕白淨的賭客買小:聽我的買小準沒錯,聽我的準沒錯,我看路看的準……我不明白這人為什麼要這麼幹,那個白淨賭客顯然在這賭了有一會兒了,被他說得有些不耐煩,不滿地衝著他喊:你能不能閉嘴?喊個錘子!本以為這麼罵一句那個T恤男能走,結果看那T恤男面露紅光:罵得好!罵舒坦了才能贏!這把真的要押小的……把那個罵他的人氣得都笑了。
那個瞬間我震驚了:這就是金錢的力量麼?我有點明白T恤男是幹什麼的了:在DC混飯吃的,也許是輸光了的賭徒,也許是個失敗的疊碼仔,也許是別的什麼原因混不下去了,於是來這胡亂指點,贏了就要分紅,輸了人早跑沒影了。
那個白淨的年輕人沒聽他的,押了大,結果一開,果然還是個大!只見體恤男在看到骰子點數的那個瞬間撤了,消失在大廳的賭海之中。
這時候我也想上去押大了,但是考慮到已經連續出了七把大,接下來出大的可能是……在腦子裡算了半天得出結論是1/256。儘管我知道可以將每次都看成獨立隨機事件,但是我還是忍不住去算,剛才那個T恤男說的什麼看路,我玩了這麼多次對這個“路”的感覺非常異樣——似有似無,似幻似空。在你賭的順的時候,你預測的所謂的路,總是對的,於是你以為你掌握了路,但是當你賭的不順的時候,你絞盡腦汁回憶你贏的時候用的路,發現怎麼都不好用,澳門有句話叫“看路的都去跳海了”,我想就是對我的這種感覺的解釋。
腦子裡不停的想著:1/256分之一的事情會發生麼?當然會,德州撲克同花順幾十萬分之一的概率都發生了!但是還是出小的可能性大啊?大個屁,每次都是獨立隨即事件,都一樣的!我是不是押一把呢,押一萬?可是再輸就要輸兩萬了……但是你不賭就真的全輸了……這次的糾結分外痛苦,但是痛苦的糾結之後,我還是沒押,心想等到他出了小以後再押。結果這路牌就是這麼詭異,連出了十三個大,第十四把竟然圍骰,莊家通吃了!這種事會發生,大家都在嘖嘖稱奇,我卻在沮喪,因為第十四把我押了,押了三千。於是我此次又多輸了三千,澳門這一下午,已經輸了一萬四了。
極力克制下,終於沒有衝動地再扔進去一萬,我感覺人呆在DC裡就容易衝動,因為四周氣氛都是非常熱烈,時時刻刻刺激著你,讓你把持不住自己。
獨自出了DC,時間已經九點多了,心想看看夜幕下的澳門也好,靜下心來逛一逛。我發現澳門除了DC,只有兩種機構最多:押店,教堂。所謂押店就是當鋪,澳門叫押店,遍布各個角落,教堂可能是葡萄牙殖民時期留下的文化,不過同樣被殖民的香港教堂的數量卻遠不及澳門,可能是因為賭徒都喜歡懺悔吧!
走到街角,見到一個人坐在長椅上吃外賣,看起來似乎是包子,那人看起來並不很高,身穿一件深色的T恤,臉色黝黑,滿臉疲憊,但眼睛裡卻似乎甚是有神,我判斷這個人是輸光了,但是在等待別人給他匯款。作為一個好奇心很強的人,既然被我撞見了,我就選擇坐在他的身邊,試圖問出點什麼。
澳門不同內地,陌生人之間距離似乎沒那麼遠。在內地和陌生人說話大家都保持警惕,但是澳門不一樣,似乎這個迷亂的城市雖然誘人犯罪,但似乎能拉近人與人之間的距離,也許是因為大家都將注意力放在了賭上,警惕性就沒那麼強了吧!我借問外賣何處買的為由,和這個人攀談起來。湊近了我才發現,雖然黝黑,但是這是一張非常年輕且充滿朝氣的臉,也許他不是個賭徒,賭徒臉上只有狂喜、興奮或面如死灰,沒有朝氣。
只簡單地聊了幾句,我更加斷定他不是個賭徒,因為他沒有半點的心不在焉,如果他在等資金,此刻必定不能和我專心聊天。仔細一問,這小夥子自稱姓鄭,竟然是個從內地來開拓澳門市場的。我很好奇澳門這麼小的地方,究竟是要開拓什麼市場,小鄭回答:報業,我負責澳門地區《人民日報》海外版的發行。
幸虧當時我沒喝水,不然我真的噴了。《人民日報》?這種報紙即使在國內也只是靠機關事業單位的強制訂購才能維持生計,即使是這樣看的人也很少,估計最忠實的讀者應該是新聞聯播的編導。在不可以強行攤派的澳門,這種報紙能賣出去?能賣出去真是奇跡了!於是我非常誠心地追問小夥子這報紙賣了多少?
小夥子一臉執著:三個月,我已經賣了三十一個訂閱,我的目標是一百份訂閱。
我衝小夥子豎起了大拇指,是真心的佩服,我在想,若換了是我,在三個月內說服三十一個澳門人訂閱《人民日報》,有多高的勝算?想著想著自己笑了:別說在澳門,就算是在珠海深圳這樣的城市,在不強行訂閱的前提下,每個月說服十個人訂閱《人民日報》也絕非易事,看來這個小夥子還真有過人之處。
你賭過麼?我好奇地問。
小夥子點了點頭:贏過三百,感覺不踏實,就再也沒玩。我心想我當年若和你一樣贏三百就感覺不踏實,又何必反覆來澳門呢?真的是不賭就是贏啊!
那個小夥子晚上要回珠海,吃完東西就走了,我獨自在長椅上坐了十來分鐘,腦子裡沒有頭緒地想著很多事情,一會兒假設自己輸光了回去,一會兒又假設自己贏了一百萬那,過了一會兒又開始反思為什麼上一次來輸了那麼多,又過了一會兒又開始想晚上那燒烤真好吃,接著又想100贏到40萬的那個哥們臨死前會怎麼想……
也不知坐了多久,感覺天氣有點涼了,雖然接近熱帶,但澳門近海,到了晚間濕度大,刮起海風就感覺有點冷。我默默地回到了酒店,再次走進DC,從澳門的街市來到DC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澳門雖然富裕,但街市並不如何繁華,街市上的建築的富麗堂皇程度遠不及北京上海,跟內地一個普通二線城市差不多,當然,我說的是街市上的建築,DC除外。這也正是我進入酒店DC區以後產生異樣感覺的原因——從街市到DC,是從正常地生活到紙醉金迷,你在街市可以用理智壓製慾望,可以冷靜地判斷出這家的小吃比那家的便宜,但是你在DC只能靠慾望引導本能。老虎機的吐幣聲、賭客的喧嘩、窮奢極侈的裝修、身邊飄過的美女身上讓人迷亂的香水味和時不時飛來的誘惑眼神……這一切的一切,都拉開了你和現實之間的距離,讓你恍如夢中。這種感覺似乎能讓你忘記一切煩惱,或者說這感覺會強大到讓你暫時想不到煩惱。
我想起了一個關於天堂地獄的寓言:某人忽然來到一個地方,此地美酒美食無數,奇珍異寶如林,美女成群。此人起初非常開心地呆在這裡,兩個月後他問主管想找點事情做,主管說沒有任何事情可做,於是這個人繼續淫樂。又過了兩個月這個人實在受不了了,再問人找事做,依然沒有。又過了兩個月他企圖自殺,但是無論如何也無法成功,於是他哭著再去找管事人:給我點事做把,不然我寧可下地獄也不要呆在這裡。
管事人看著他笑著說:這裡就是地獄啊!
澳門不是地獄,但澳門的DC是離地獄最近的地方。在澳門DC裡轉悠,就是在地獄附近徘徊,一不小心,就被拉了進去,難以脫身甚至永不瞑目。(待續)